不知不覺,已是夜里十一點,85歲的朱迎月老人猶自坐在燈下看報紙。他正看得入神,燈忽然熄滅了。老人以為是老伴俞秋月為了催他早點休息故意關掉的,不由微微地皺了皺眉頭:“好好的,你關燈作甚?”
“我沒關啊。”老伴的聲音從隔壁房間傳來。這時,洗完頭還來不及吹干的外孫女提醒道:“外公,是不是家里停電了?”
老人直起身,按了按手邊的開關,燈沒有亮,又按了按電視機遙控,電視機也沒有開,他走到窗邊,發現對面的走廊里都有電,還有兩三戶人家亮著燈,便肯定了外孫女的猜測。
沒有了電,房間里黑漆漆一片,做什么都不方便。想到自己和老伴年紀都大了,沒有燈,萬一晚上上廁所時磕著碰著可怎么好,老人家的心里有些著急。
“要不找樓上的小胡幫個忙吧,聽說他在一家廠里當電工,處理這種問題應該有經驗。”兩位老人互相攙扶著來到小胡家門口,站在樓梯處喊小胡的名字,然而他們又恐驚擾了別人,不敢喊得太大聲,年輕人貪睡,小胡想來已經睡下了,任憑他們怎么叫也叫不醒。
無可奈何,他們只得回轉來。不知想起了什么,老太太驀地一拍腦門,打開抽屜摸索起來。在一陣窸窸窣窣的翻動聲過后,她拿出了一張業已泛黃的名片。說是名片,其實用紙條形容更恰當,紙條是用剪刀裁的,上面的字是用手寫的,總共三行,并不規整,更難稱漂亮,大與清楚是唯一的亮點。三行字中,一行是電話號碼,一行是“電力義工”,一行是錢海軍的名字。這張名片為社區工作人員之前所發,說是有用電方面的困難可以隨時撥打電話。
老人照著名片上的聯系方式撥通了錢海軍的號碼:“錢師傅,真不好意思,這么晚了還打你電話——我們家里沒電了,找不到人修理,不知道你是不是方便過來?”
“方便,方便,你們稍等,我馬上過來。”錢海軍的回答出乎兩位老人的意料之外,因為他們原本已經做好了錢海軍回答“明天過來”的心理準備。“錢師傅來了,燈就會亮的。”放下電話的那一刻,兩位老人的心里瞬間就了有底氣。
由于錢海軍叮囑老人在他到來之前,先不要去碰開關和插座,以免觸電,他們就坐在客廳里靜靜地等待。
此時夜深人靜,小區里車已入庫,人已入眠,這讓時鐘的“滴答”聲顯得格外突出,就好像時間溜走的腳步。約莫半小時后,門鈴響了,來的正是錢海軍。他與老人寒暄幾句,就從工具包里掏出工器具忙碌起來。
老人不知道的是,他們打電話時錢海軍正在周巷老家照顧手受傷的母親,得知老人家里無電可用,立即與母親道別,開車趕了過來。由于來得匆忙,身上未帶照明設備,他便拿手機充當手電筒用,仔細地找起了故障。
錢海軍的手機有兩個,一個是老式的翻蓋手機,一個是諾基亞的老年機,手機表面的油漆已然剝落,锃光瓦亮,有如包漿。老人問錢海軍為什么不換個智能手機,他說,智能手機耗電厲害,不經用,要是有老人打電話向自己求助而手機又恰巧沒電,容易耽誤事。
不過,凡事有利就有弊,老式的機子雖然待機時間較長,手機的光線卻有些弱,只能幽微地看見面前的一點地方,還得湊到近前才行。錢海軍宛如匠人一般,沿著線路、開關、設備依次排摸,最終將故障的原因鎖定為表箱里的線路發生了老化。找出問題之后,他動作麻利地更換了新的線路。很快,消失了2個多小時的電又重新回來了。
電來了,燈亮了,光明裝滿了整個房間。隨著空調的開啟,夏夜的熱度也隨之一點點消散。這時,老人們才發現錢海軍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濕。
俞秋月老人切了一個西瓜,挑了其中頂大的一瓣遞給錢海軍,請他嘗嘗,錢海軍擺擺手,說什么也不肯吃,老人又倒了杯水,“瓜不吃,水總要喝一杯吧?”錢海軍端起杯子,又將它輕輕地放在桌上。經排查,確認沒有別的隱患后,他起身告辭。
老人問錢海軍住在哪里,一開始錢海軍沒有吭聲,問了兩三遍,他才據實以答。得知錢海軍是從周巷特地趕過來的,老人愣住了:“從周巷到這里不得十五六公里啊?真是難為情啊,大半夜的讓你跑這么遠。”
“你們不要放在心上。假使我不懂電,家里沒有了電,我也一樣著急,所以你們的心情我最能理解。”樸實的回答,讓“錢海軍”這三個字住進了老人的心里。
錢海軍轉身離開,路燈的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一如他在老人心里的形象。
送走錢海軍,回到房間,屋里的燈光徐徐地灑落在身上,極是溫馨。俞秋月摩挲著名片,看著名片上的字,她同老伴打趣說:“這錢海軍啊,字是真丑,人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