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層層疊疊的梯田上,滿目蒼翠,流光溢彩。沈岔村,這個位于莊浪縣楊河鄉的小山村,道旁高大繁盛的洋槐樹上,綴滿了純白色的槐花,猶如晶瑩的冰串,仿若玲瓏的吊墜,宛如甜蜜的蜂囊。一望無垠的麥田里,麥子揚花,麥浪翻滾。通往村部公路兩旁的垂柳長發拂地,婀娜多姿。果園里,果農正在忙著套袋。放眼沈岔村,到處都是蓬勃的景象,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
嗅著芬芳、甜蜜和醉人的槐花香,不知不覺間,柳克儉已走到了村部的廣場前。想著馬上就能見到他的幫扶對象朱永發,他的心里不由一熱,腿上頓時來了勁,腳下一陣生風。他顧不上進入村部辦公室,徑直朝朱永發家趕去。
如果稍微遲一點,朱永發可能就上地去了。這不,柳克儉一腳跨進大門時,朱永發正收拾農具,準備到果園去套袋哩。
由于事先沒有通氣,朱永發根本不知道老柳會來,所以當柳克儉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竟然有點手足無措了。
“哎呦,老柳同志,什么風把您刮來了?”朱永發慌忙撇下農具,手在衣角上擦了擦,就伸出去握住老柳的手。經過多年的相處,他們之間猶如弟兄一般,有著非同一般的默契和融洽。
“客氣啥呢,還擦手哩,你又不是和大人物握手么。”柳克儉敏感地發現了老朱在衣角擦手的細節,故意揶揄道。
“大晌午的,天正熱呢,快進屋子,我給你泡茶喝。”老朱一反常態,瞬間自然起來,也不再客氣,一把拽起老柳就往鎖子廳的上房屋里走。
兩人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朱永發一邊用熱水壺燒水,一邊從抽屜里搬出嶄新的茶具,準備泡茶。寒暄間,柳克儉得知老朱今年的果園發展情況良好,收入應該不錯。雖然前段時間經過了幾次冰雹的突襲,但是由于去年聽從柳克儉的建議,果園全部采用了防護網子,果樹基本沒有受損失。據初步統計,今年套袋約在二十萬以上,如果銷路好,價格穩定,應該又是一個豐收年。
“采摘季節,如果銷路有困難,及時給我言喘一聲,吭個氣,我一定幫你再想辦法。”柳克儉拉著老朱的手說。
“以前一直是你幫我聯系外地客商,年年都能買個好價錢。我都不好意思三番五次麻煩你了。”朱永發感激地說。
“咱們之間,你還用得著這么客氣嗎?只要打開銷路,買上好價錢,才不枉費你一年的心血和汗水啊。營務果園本來就是十分辛苦的差事,何況你經營這么大規模的園子呢。”柳克儉一臉真誠地說。
“我倒忘了一件事,你上次在縣城種子公司給我買的玉米種子,我全種下了,現在玉米苗兒已經老高了,長勢很好,一定會豐收的。聽鄉親說,這玉米屬于早熟品種,甜糯可口,市場上很受歡迎,在水洛、南湖和楊河的集市上很吃香,一定能大賣的。”老朱說的這件事,柳克儉早就忘了,經他這么一說,才記得確有這么回事。在柳克儉的眼里,老朱說的類似的事實在多如牛毛,而他認為這種舉手之勞的幫忙根本就不是個事。他的心底里,如何千方百計地讓老朱盡快富起來,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似乎才是“大事”。
交談間,柳克儉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龍井茶,心上別提有多滋潤了。他的腦海里開始過電影一般閃現出這幾年來的幫扶情景。
2019年7月,柳克儉到沈岔村開展脫貧幫扶工作,經過對所有貧困戶逐一入戶走訪,發現朱永發家最為困難。老朱一家7口人擠在一間破屋內,刮風下雨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雖然從2016年就被列為危房改造對象,由政府出資修建房屋,但是畢竟一次性補貼資金有限,只砌起了部分圍墻,連屋頂都沒有蓋上,門窗沒有安裝,室內更未裝修,根本無法入住。朱永發母親張荷蘭,1952年生人,患心臟病,鑒定為二級殘疾。妻子羅等兄,患有腰椎間盤突出、耳聾等,也被鑒定為二級殘疾。長女朱行兵、次女朱行行、三女朱調兵和兒子朱旭兵,分別就讀于高中、初中和小學。柳克儉自告奮勇,將朱永發確定為結對幫扶對象,從此開啟了漫長的幫扶模式。
朱永發生于1973年,按理說這個年齡段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日子應該過得風生水起。但是,他前幾年承包建筑工程,因工程爛尾后負債30余萬元,莊浪縣人民法院依法凍結了他的“一卡通”,導致每月350元的低保金無法取出,7口之家幾乎失去了所有經濟來源。他雖然只有40多歲,整個人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大好多,而更要命的是,他的眉梢一直緊鎖,從來就沒有舒展過。生活的重擔已經過早地在這位中年漢子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本人身體也不爭氣,患糖尿病已經好多年了,一年要住幾回醫院,平時的藥物從來就沒有停過。長期看病吃藥已經讓他債臺高筑,加之身體虛弱勞動能力減退,面對上有60多歲老母,下有4個正在上學孩子的家庭,朱永發真的一籌莫展、無能為力,幾乎喘不過氣來。
面對這樣的幫扶對象,確定的當天晚上柳克儉就徹夜失眠了。
怎么幫?幫哪里?幫到什么程度?......這些骨感而現實的問題潮水一般向他涌來,從他的心上漫過,他幾乎要窒息了。
“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滅亡。”重擔之下,他的腦海里突然跳出這么一行字來。是的,他必須爆發,絕不能沉默下去,沉默就意味著消沉和不作為,而這可絕不是莊浪黨支部幫扶隊員的風格。
經過一番強烈的思想斗爭和認真思考,柳克儉的心里開始漸漸明朗起來。扶貧先扶智,這不,老朱家不是有4個正在上學的孩子嗎?對,先從孩子入手,一件一件捋順脈絡,再依次解決棘手而迫在眉睫的問題。
當了解到老朱的大女兒和三女兒中、高考成績并不理想,面臨沒有繼續深造的機會時,柳克儉通過自己同學關系,為姊妹倆聯系好了平涼技術學院接受培訓和學習。
大女兒朱行兵,2019年高考落榜后,柳克儉將她推薦給平涼技術學院培訓4個月,經多方協調,學校免除了19800元培訓費。培訓期間,柳克儉多次看望,每次都給予200-300元生活費。培訓中途,由于國家對貧困學生招生政策傾斜,朱行兵被蘭州現代職業技術學院學前教育專業錄取。柳克儉又積極對接縣教育局為她辦理了10000元的助學貸款,解決了她的后顧之憂。
次女朱行行,患有鼻竇炎,柳克儉請診所的朋友為其治療,并墊支醫藥費。2020年7月朱行行被隴南師范學院學前教育專業錄取,柳克儉又積極對接縣教育局,為次女協調辦理了助學貸款,解決了學費問題。去學校報到的前一天,柳克儉將朱行行接到自己家中暫住,省去在外住宿費用,并給予她500元的生活費。同時,他還為朱行行找到一份暑假家庭教師工作,收入2500元,足夠幾個月的生活費。
三女兒朱調兵,中考失利后,經柳克儉多方協調,免除19800元培訓費,在平涼技術學院培訓4個月后,2020年2月份,16歲的朱調兵在廣州佛山收費站開始上班,每月僅留下1000元生活費,其余3000元全部寄回家中補貼家用。為了節省路費,她從2020年2月至今一直未回家。
兒子朱旭兵,目前還小,在莊浪縣南湖小學六年級就讀。柳克儉多次為孩子購買衣服、書包、文具、書籍和輔導資料。
幾個孩子的前途其實就是朱永發的一塊“心病”,而老柳首先“治愈”了他的這個“病”。從此,人們看到朱永發的眉梢終于展開了,臉上偶爾有了久違的笑容。
在全力以赴解決孩子讀書困難之前,鑒于朱永發因欠外債而導致其“一卡通”被凍結,低保金無法取出基本生活難以為繼時,柳克儉當時就借給朱永發1500元用于救急,并將這一情況及時反饋給縣公司經理李建鵬,由李經理出面,第一時間匯報給莊浪縣主管扶貧工作的副縣長。后又經李經理和柳克儉多方跑路、協調和溝通,銀行才終于同意解凍朱永發“一卡通”,并約定每月償還1000元的債務。
2020年秋天,一個偶爾的機會,柳克儉聽說自己的一個朋友在縣城開了一家規模不小的家政服務公司,他就主動跟人家求情,讓朱永發的母親在朋友的公司上班,每月吃住全包,還有2200元的工資。在一次為雇主做飯的過程中朱永發母親突然感覺胸悶氣短、頭暈眼花,情急之下她第一時間撥通了柳克儉的電話,柳克儉立即放下手頭工作將她送到縣醫院門診檢查治療,并為她繳了800元的費用。經檢查,所幸并無大礙,只是由于近期勞累導致舊病復發,休息幾天就好了。
安頓好朱永發母親的工作,接下來就得考慮給老朱治病了。他是7口之家的頂梁柱,只有他的脊梁挺直了,這個家才能真正扶起來、立正了、站穩當,才能健步走起來,甚至跑起來。
柳克儉經過蘭州、西安等大醫院親朋好友的幫助,聯系到了治療糖尿病的專家,他親自為老朱掛號預約,又駕駛私家車將病人送到醫院,幫助家屬辦理了入院手續等。經過一系列檢查后,主治大夫進行了對癥治療。在干預治療下,朱永發的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后續又通過藥物調理,老朱的身體明顯比以前好多了。
健康狀況有了很大改善后,柳克儉便動員他承包村社周邊的果園,盡量是連片成塊的,便于管理。經過柳克儉實地考察,最終為朱永發爭取到了十多畝果園,一次性簽了好幾年的合同。考慮到老朱手頭緊,柳克儉暫時墊支了承包費,等老朱的蘋果銷售后,慢慢還給他。
事實證明,他們的選擇是正確的。去年、前年收獲季節,在柳克儉的幫助下,為老朱聯系到了四川、河南等外地客商,結果蘋果賣得很好,不但以前欠下的外債基本還清了,而且手頭還有了較為可觀的積蓄。
以前,朱永發一家7口人擠在老舊的破房子里,眼看孩子一天天長大,屋子的空間越來越小,生活起來也多有不便,為此一直以來老朱免不了憂心忡忡。
柳克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雖說一家人,但也是幾輩人了,這么老擠下去也實在不是個辦法。
于是,去年盛夏的一個夜晚,柳克儉和老朱聊罷果園的事,開始慫恿老朱修房。經過一番苦口婆心的解說,老朱終于“就范”。其實,老朱不是沒想過修房的事,他日思夜盼,睡夢里都在想啊,只是他心里沒底氣,手頭就攢下這么點血汗錢,還指望著投入到果園中,靠蘋果賺點利潤,他擔心一旦動工,人工費、材料費、機械費等等全得往里面砸錢,萬一碌碡拉到半山上,資金周轉不開導致停工,這不明擺著讓人家看笑話么?柳克儉自然看出了老朱的顧慮和窘態,他讓老朱放心大膽地修房,到時候如果有缺口有他堵呢。這下老朱等于吃了定心丸,下定決心破土開工,修建房屋。
雖說朱永發攢下了一點資金,但對于修房而言還是杯水車薪,很快資金就跟不上了。柳克儉知道后,先后出資5850元為其購買了9000多塊紅磚,出資5000元為其購置了地板磚等,出資3000元為其購置了門窗。在柳克儉不遺余力的資助下,從2016年開始動工修建的房子終于徹底竣工了,全家人于2021年1月21日搬入了新居。喬遷之日,朱永發盛情邀請柳克儉參加,要他親眼見證一下自己的幸福時刻。柳克儉欣然赴約,當天隨禮500元,并為其購置了1條毛毯。
記得從柳克儉手中幾次接到錢的瞬間,老朱的雙手顫抖得厲害,說話也有點語無倫次了。柳克儉這次來卻向他聲明,別人的錢不還不行,我這點錢,啥時候寬裕了啥時候還,萬一還不上了,等于我給你修了兩間房子,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哪怎么行呢,等我蘋果賺了錢,一定給您還上,就是可能還得遲一些。”老朱表示,今年的一茬蘋果如果不出意外,肯定能買好價錢,到時他就能給老柳還一部分了。
交談時,朱永發的言辭里,充滿了深情的感激和感恩。他說:“吃水不忘挖井人,滴水之恩還當涌泉相報呢。咱莊浪縣供電公司領導班子,黨支部全體幫扶隊員,都對沈岔村的村民,傾注了滿腔的心血,你們是真幫扶、幫真貧,心里真正裝著大伙哩,千方百計讓大伙兒真脫貧,徹徹底底挖掉貧困根,幫助大家都富裕起來。這就是像我這樣即將對生活失去希望的人還依然能夠看到前途,能夠被扶起來,扶起后站起來,站起來立穩當的根本原因吧。這在以前,我們連做夢都不敢想啊!”
考慮到老朱還要趕到果園套袋,柳克儉不再干擾,匆匆告別后,就健步走在返程的路上。看到朱永發等鄉親們過得紅紅火火,他的心里別提有多欣慰了。
柳克儉剛結對幫扶時,不管在任何時候見到朱永發,他都雙眉緊鎖,表情木然僵硬。現在,不管啥時候看到老朱,都是雙眉展開,甚至眉飛色舞的模樣,面部的表情也比以前豐富多了,人也看起來似乎年輕了許多。在沈岔村村民的眼里,朱永發就像變了另外一個人。柳克儉在心里思忖著:“永發,永發,不就是永遠興旺發達么?”
出村的路上,一路槐花相伴,空氣里到處亂竄著香甜的味道。是的,這是沁人心脾的甜蜜,這是蜜一樣的味道。這難道不正如當下沈岔村鄉親們甜蜜的日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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