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高盛全球大宗商品研究主管Jeff Currie去年在英國金融時報撰文稱:“人們很容易將當前“舊經濟”中的供應短缺——從能源到其他基礎材料,甚至農產品,歸咎于主要由疫情造成的一系列暫時中斷,但除了少數勞動力短缺之外,這些供應瓶頸與疫情幾乎沒有關系。”
舊經濟的“復仇”
舊經濟僅占全球GDP的35%左右,但至少占到非金融企業債務的90%,以及碳排放的80%。投資者更喜歡大型科技公司,而不是石油和銅。尤其是2015年油價暴跌后,對舊經濟的投資大幅下降。根據RystadEnergy的數據,2010年至2015年,全球石油和天然氣勘探支出(不包括頁巖氣)平均每年約為1000億美元,但在原油價格暴跌后的幾年里,該數據平均下降至500億美元左右。
與此同時,隨著氣候變化成為人們最關心的問題,投資者更加關注ESG(環境、社會和治理問題),進一步限制了對舊經濟的投資。由此阻礙了大宗商品產能的增長。特別是在油氣行業,加劇了本已日益嚴重的投資不足問題。隨著各國從疫情后進入復蘇,這些供應限制的嚴重后果日益突顯。
歐洲的寒冬
像是歷史開的一個玩笑,歐盟早期的合作起源于能源合作(比如建立歐洲煤鋼共同體和歐洲原子能機構),但歐盟的能源政策卻在發展中卻不斷扭曲,直到今天成為最支離破碎的政策領域。煤鋼共同體主要涉及的能源是煤炭,兼顧和煤炭密切相關的鋼鐵產業,與其說是一個能源機構,不如說是一個行業機構更為確切,最初的成員國也僅有西歐六國(法、西德、意、比、盧、荷)。當時石油已經悄然成為能源新貴,而天然氣和核能尚未嶄露頭角。應該說,歐洲煤鋼共同體誕生在一個能源大變局的前夜。
亞洲鋼鐵業崛起之后,歐洲煤鋼共同體的影響力逐漸下降。后來世界能源格局發生變化,1973年石油危機之后,核能和天然氣登上歷史舞臺,然而在整個歐洲層面上并未就此在制度上給予回應,反而是各個成員國和以美國為主導的國際能源署在應對石油危機中發揮了主要作用。
現在歐洲大約有40%的天然氣進口來自俄羅斯,俄羅斯國有供應商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Gazprom)有70%的管道天然氣銷往西歐。歐盟能源監管機構合作署的數據顯示,德國、意大利對俄羅斯天然氣的依賴度分別為49%和46%,而核電充裕的法國對俄天然氣的依賴度為24%。
歷史上,俄羅斯曾將能源作為施加政治壓力的工具。由于2006年的價格糾紛,俄羅斯切斷了烏克蘭的天然氣供應,并在2014年吞并克里米亞后再次切斷了天然氣供應。俄羅斯能源在歐洲已被高度政治化,俄羅斯(包括蘇聯)超過70年穩定的對歐能源輸出遭遇重大轉折,俄對歐能源輸出這條跨越了冷戰的經濟鏈接可能將逐步成為歷史。
凜冬已至,歐洲又將如何度過這個漫長的黑夜?
歐洲本土的傳統能源開發可能會迎來一個相對友好的時期,至少在短時間內核能和天然氣作為能源轉型的過渡方案會獲得認可,同時煤炭退出的速度也會被控制在一個合理的范圍內,在南歐和東歐國家更是如此。歐洲和美國在能源上的合作關系將進一步強化,除了美國未來可能在對歐能源輸出方面扮演更重要的角色,一些比較受美國支持且帶有地緣政治色彩的能源開發項目將得到更多的關注,如東地中海天然氣、挪威極北地區天然氣開發等。
我們的十字路口
作為在能源和礦產資源方面大進大出的“世界工廠”,中國當然意識到能源安全的重要性。在中國的“十四五”規劃中,就強調了中國面臨的三大經濟安全問題——糧食安全、能源安全、金融安全。中國未來發展中將投入相當多資源到保障能源安全之中。“雙碳”的莊重承諾已經走過一年多,國內光伏風電新能源車也迎來了高歌猛進的一年。在上一篇討論CCER、電力市場化、儲能的文章之后,更多的政策也緊鑼密鼓的到來:
2021年9月7日,綠色電力交易試點工作會召開并啟動首批交易。同時針對高耗能企業綠電溢價不設上限;
2022年1月29日,國家發改委和能源局聯合出臺了《關于加快建設全國統一電力市場體系的指導意見》,核心內容在于電力改革的市場化及轉型——市場化,在全國更大范圍內還原電力的商品屬性;
2022年2月24日國家發改委發布《“十四五”新型儲能發展實施方案》的通知。這是繼2021年7月15日印發的《關于加快推動新型儲能發展的指導意見》之后,結合半年來的政策探索、工程實踐,對后者的深化和補充;
2021年9月22日國家發改委、國家能源局正式批復《綠色電力交易試點工作方案》;
政策持續加碼,一方面凸顯對可再生能源轉型決心不動搖,也能感受到背后的迫切。中國是全球最大的能源進口國,原油、液化天然氣(LNG)進口量都高居世界第一。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能源生產和進口數據,2021年,中國進口煤炭3.2億噸,原油51298萬噸,天然氣12136萬噸,同比大增19.9%。從進口依存度看,2021年中國的石油、天然氣、煤炭的進口依存度分別為72.1%(同比減少1.5%)、45.5%(同比增加3.3%)、7.3%(同比增加0.05%)。
中國的石油和天然氣對國際市場有如此高的依存度,大大超過了歐盟國家對俄羅斯的能源依賴。中國對外部能源供應的依賴,既顯示了中國與國際市場的能源供應關系,也揭示了中國與世界在能源安全方面的風險。在當今脆弱的國際能源市場,一旦出現極端的地緣政治沖突,無論沖突各方是否涉及中國,能源市場的沖擊都將波及中國。
根據當前的政策制定和發展趨勢,可再生能源(包括水電、風能和太陽能光伏)的發電量有望在未來兩年在全球強勁增長——2021年增長8%,2022年增長超過6%。但根據國際能源署的報告,即使增長如此強勁,可再生能源也只能滿足這兩年全球電力需求預計增長的一半左右。
就好像“三人四足”的游戲:能源安全,碳中和路線,需求高增和供給缺口。政策重點之一,就是發揮價格信號在供需兩端和資源配置的引導作用。頂層設計激活市場投資,恢復電力商品屬性,給予綠色電力消納和環保溢價。
綠電和CCER
2021年9月7日,首批綠電試點交易啟動。綠電交易以雙邊協商為主,成交價格不一,其中國網區域成交價格較當地中長期交易價格增加0.03-0.05元/千瓦時。從參與綠電交易的需求主體來看,主要以跨國企業、互聯網企業以及高耗能企業為主,如寶馬、騰訊、巴斯夫等。綠電交易市場啟動,賦予風光新能源電力“環保價值溢價”,從價格端有利于提升風光運營商收益。另外,綠電交易溢價可顯著提升風光發電項目收益率。當綠電交易溢價較燃煤標桿電價增幅在5%-25%范圍區間內時,給定條件下風電項目資本金IRR在10.29%-15.37%范圍內,較燃煤標桿電價下的項目資本金IRR增加1.20-6.29pct;同樣增幅范圍內,光伏項目資本金IRR在8.39%-13.40%范圍內,較燃煤標桿電價下的項目資本金IRR增加1.19-6.20pct。
《促進綠色消費實施方案》出臺,進一步推動綠電交易需求釋放。2022年1月18日,國家發改委等七部門聯合印發《促進綠色消費實施方案》,《方案》提出,建立綠色電力交易與可再生能源消納責任權重掛鉤機制。同時,加強與碳排放權交易的銜接,研究在排放量核算中將綠色電力相關碳排放量予以扣減的可行性。此外,《方案》鼓勵行業龍頭企業、大型國有企業、跨國公司等消費綠色電力,并加強高耗能企業使用綠色電力的剛性約束。預計隨著《促進綠色消費實施方案》實施,綠電交易需求或將大幅增加,綠電交易溢價受此提振,或將進一步加大。
CCER交易增厚綠電運營商項目收益。2021年10月26日,生態環境部發布的《關于做好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第一個履約周期碳排放配額清繳工作的通知》提出,重點排放單位在全國碳市場第一個履約期中可使用CCER(國家核證自愿減排量)抵消碳排放配額清繳,而用于配額清繳抵消的CCER,應同時滿足抵消比例不超過應清繳碳排放配額的5%、不得來自納入全國碳市場配額管理的減排項目兩個要求。隨著全國碳市場第一個履約周期碳排放配額清繳工作推進,CCER成交量及價格均有顯著增加。以北京綠色交易所為例,2021年10月以來,CCER成交價格由15元左右增至45元左右,而10月以來累計成交量超615萬噸,占全年交易量的比例為99.34%。展望未來,隨著水泥、鋼鐵、化工等行業納入全國碳交易市場,對CCER交易的需求量有望進一步增加。
近期,布倫特和WTI原油期貨價格已經紛紛超過100美元大關,創8年新高。許多討論又把我們拉回到了70年代的“贖罪日”戰爭——能源危機和經濟滯漲。盡管我們不愿意看到這些,但歷史的經驗告訴我們,舊秩序的崩塌和新秩序的建立,總是伴隨著紛爭和戰火。此時再看國家對“能源安全”的強調,更多了一份深意和迫切感。
資料來源:
1. 王曉光:【世界知識】能源困境或重塑歐洲能源格局
2. IEA: Record global power sector emissions by 2022
3. 汪磊:中泰證券《綠電專題:回調之后,再談綠電運營商與傳統電力企業的不同?》
4. Datayes:《中國五大電力央企的能源結構和轉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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