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橫斷山、滔滔江河水。西南地區高山峽谷,蘊藏豐富的水能資源,無數水電水利工程在此誕生。因特殊的地形地貌與地質條件,給工程地質勘察帶來諸多挑戰,也為扎根于此的地質工作者提供了無限舞臺。
在中國電建成都院工作30多年的張世殊,便是其中的優秀代表。他參與了30多個巨型、大型水電工程的勘察工作,解決了一系列水電工程地質重大技術難題,近期榮獲第十八次李四光地質科學獎野外獎。
山川映初心,拳拳愛國情。從一名鄉村娃,到榮膺我國最高層級的地質科學獎,張世殊身上展現出來的,更多的是地質工作者的報國理想。“西南的山河,一步一步丈量過,一錘一錘敲打過,腳下的每一寸土地才變得更加厚重。”在張世殊心中,擁抱地質事業,建設國之重器,服務能源安全,再平凡的事業也會變成滋養精神的沃土。
找到屬于自己的廣闊天地
“大工程”和“環境艱苦”是張世殊對專業的初始認知和體驗。然而,這種艱辛如同丟進深潭的石子,被張世殊面對困難時的“鈍感力”消化。“可能因為我來自農村,天天爬坡上坎的,從來也沒有因為艱苦打退堂鼓。再說既然選擇干這個,光說辛苦沒用。這就是一個順其自然的過程。”
正是這種淡然,讓他能夠在地質工程探索中,“沉”得下去。張世殊先后主持或參加了官地、溪洛渡、錦屏一級、紫坪鋪、雙江口、科特迪瓦蘇布雷等國內外30余座水電站勘察研究工作。在岷江、金沙江、大渡河、雅礱江、雅魯藏布江等大江大河留下的足跡,串聯起這位地質人的職業生涯。
大地無言,勘探平洞成了張世殊的“家”。外面的世界熱鬧而多彩,但在這一方平洞中,張世殊酣暢地探索著屬于自己的廣闊天地。
這一“沉”,便是二十年。后來,張世殊再到水電站編錄鉆孔巖心,基本上不用地質“三寶”之一的羅盤,就可以準確報出結構面的產狀信息。漸漸地,張世殊與地質環境形成一種“默契”,而在與地質相伴的歲月中,他對這個行業的態度從最初“選擇就干”的從容淡定,生長出割舍不下的情懷。
“如何提高地質工作的準確性?”隨著工作經驗的不斷積累,這個問題縈繞在張世殊心頭。他明白,要把工作做得更實、更細,需要不斷開拓視野,在行業的前沿中學習精進。張世殊相繼取得了碩士學位和博士學位。枯燥的工作,因為求知探索的光芒變得溫暖而堅定。
地質工作容不得半點馬虎
地質條件決定了工程的可行性,而地質工作的質量則決定著工程方案的安全性和經濟性。
2005年新春剛過,樂山馬邊河舟壩水電站建設如火如荼,大壩基坑已經開挖到位,即將進行壩體澆筑。然而基坑卻滲水嚴重,施工單位抽了半個月仍然沒將水抽干。前期鉆探揭示壩基有斷層,大壩建成后可能產生滲漏等嚴重后果。
工地值班的張世殊聞訊趕來,從專業的角度解釋必須認真對待。“滲水抽不干凈,但人可以下去。”張世殊二話不說,挽起褲腿就下了基坑,圍繞著剛開挖過的鋒利巖石,用手一點點摸排。他在冷水里泡了大半天,終于摸到一大把巖屑和斷層泥,興奮地告訴大家“斷層找到了!”從冰冷的河水爬上岸,張世殊凍得發抖,但也松了口氣。
大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增加抽水設備。幾天之后基坑中的涌水終于抽干了,一條規模不小的斷層赫然在目。經過刻槽置換,大壩才澆了上去。
2010年,張世殊承擔了伊朗巴赫蒂亞里水電站設計復核工作。該電站壩高315米,是世界上擬建的最高雙曲拱壩,技術難度極高。在伊朗工程師的帶領下,張世殊與項目隊伍一同前往查勘工程地質。項目位于深山峽谷之中,兩岸懸崖峭壁,底下河水翻涌。勘探平洞位于半山腰處,通往平洞口只有一條用鋼筋插入懸崖后平鋪小木板而成的通道,還有些木板因不夠牢固而掉落。中方人員第一次遇到這種境況,有些忐忑。
要做好設計,再難的“路”都必須走。看著伊方工程師輕車熟路,張世殊率先邁出一步,緊跟而上。“這一步,展現的是中國工程師的專業風貌,是在勘測設計錦屏一級、溪洛渡等世界級高壩錘煉出來專業素質。不管前方是什么路,都必須要邁出這一步。”
類似的情形,在老撾南碧梯級水電站查勘中也發生過。熱帶雨林中風險重重,張世殊與查勘隊從低空盤旋的直升機上冒險降落。沒有路,隊伍便在齊腰深的南碧河里走了整整一下午。被螞蟥叮咬的雙腿,三四天后還血流不止。通過實地查勘,考察隊獲得了大量真實可靠的第一手地質資料。
回想起這些經歷,張世殊說:“地質工作,容不得半點馬虎,必須腳踏實地。”面對怎樣的艱難兇險,他都始終保持著執著堅毅。
在攻堅中勇攀技術高地
有了韌勁、毅力和對地質事業的不懈追求,不斷向上攀登,便是一種自覺。
溪洛渡水電站是我國“西電東送”的骨干工程,也是金沙江上最先啟動的巨型水電站。其拱壩最大壩高285.5米,屬300米級特高拱壩。
一般而言,特高拱壩建基巖體需開挖至微風化、新鮮巖體。但如此一來,壩基的開挖工作量將十分巨大,在經濟上很不合理。溪洛渡高拱壩建基面優化設計,需要在經濟和安全上慎重考量,也考驗一個設計院的擔當與水平。張世殊與勘測設計團隊,從壩區水文地質特征、壩基玄武巖復雜層內錯動帶滲透特性、壩基巖體結構特征等研究入手,以工程地質條件宏觀判斷為基礎,以壩基巖體質量綜合分級為依據,開創性地利用部分弱風化、弱卸荷巖體作為拱壩壩基,并科學合理地選定了溪洛渡大壩的建基面高程。
溪洛渡工程已安全運行十余載,證實了大壩壩基巖體質量評價及建基面選擇的合理可靠。該套技術推廣應用到世界第一高拱壩錦屏一級以及大崗山、葉巴灘、孟底溝等重大工程的勘測設計,創造了巨大的工程效益,引領了勘察技術進步。
水電工程開口線外高懸的危巖體威脅著施工人員和工程安全,之前一直是業界難點。2008年開始,張世殊依托雙江口、長河壩、猴子巖、錦屏、兩河口等水電工程以及汶川地震高烈度區大量崩塌危巖體的調查成果,歷時7年攻關,開創性地提出了“環境邊坡”概念,構建了危巖體防治處理原則,首次建立起一套完整的危巖體勘察設計治理方法體系,編制了行業技術標準,為工程防災減災作出重大貢獻。
張世殊與團隊一次次跋涉在高山峽谷,觀測地貌地形,探究地質構造,從原始物料搜集,到數據整理分析,再到提出理論認識,孜孜以求、從未停歇。星光不負趕路人,張世殊在水電工程危巖體、傾倒變形體、超前地質預報、無人機輔助地質勘測、工程地質信息一體化等諸多領域開展創新性研究,填補了多項行業空白。
時刻戰斗在需要的地方
唯有攀登者,更加理解事業的內涵,理解自己的使命。
2008年5月12日午后,龍門山斷裂帶突然發作,撼動大地。當時,張世殊在黑水河水電站深邃的隧洞之中,與往常一樣進行勘探。電站離龍門山斷裂帶并不遠。突然間,隧洞頂部傳來陣陣轟鳴,石塊如雨點般瘋狂墜落,整個隧洞瞬間被厚重的沙石所吞噬。光線消失,空氣渾濁,逃生之路似乎被無盡的黑暗所吞噬。
“當時真的覺得逃生希望渺茫。”張世殊回憶起當時情景,一切歷歷在目。他們奮力向前,終于沖到了洞口。然而,洞口已被山上滑落的巨石封堵,幾乎成為一個無法逾越的障礙。在求生信念的支撐下,他們徒手挖出一條狹窄的縫隙,艱難地爬出。
這是張世殊第一次與死神擦肩而過。還沒緩過勁,他就得知特大地震導致災區多條江河出現堰塞湖險情。一秒也沒有猶豫,他主動請纓前往災區參與搶險排險工作。
當張世殊乘坐的直升機穿越狹窄的河谷時,強烈的氣流突然襲來,將飛機推向了險峻的山體。警報聲尖銳地響起,機艙內一片寂靜,每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所幸飛機最終安全地返回了基地。
待天氣好稍微轉,他再次趕赴地震重災區進行堰塞湖搶險、排險及震后地質災害調查工作,負責綿竹市綿遠河一把刀堰塞湖、小崗劍堰塞湖以及岷江、涪江流域10余個高危、極高危堰塞湖地質排險調查工作。
感受過命懸一線的生死關頭,仍舊愿意朝最危險的地方奔赴,在旁人看來或許是一種英雄氣概,張世殊盡管也感到后怕過,但共產黨員的使命與擔當卻足以讓人義無反顧。
2017年,四川茂縣“6.24”疊溪鎮特大山體滑坡發生后,張世殊擔任成都院專家組負責人,帶領專家組深入新磨村滑坡現場開展勘察,為現場救援隊提供技術指導。
山川氣度、云水襟懷。中國地質學會首屆金羅盤獎、四川省勘察設計大師、四川省優秀共產黨員、李四光地質科學獎、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專家、國家百千萬人才專家、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面對榮譽,張世殊十分謙虛:“成都院建院70多年來,很多前輩和同事在地質一線奉獻一生,榮譽屬于所有地質人,我唯有更加珍惜和努力。”張世殊在繁忙事務工作外,仍活躍在重要學術陣地、重大項目論證前沿,未曾一日有所懈怠。
張世殊(右一)調查項目地質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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