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玉米成熟的季節,我對秋日空氣中飄蕩的玉米味道有一種特別的親近感,歲月愈久,味道愈濃。
在我的記憶中,童年的鄉村,總有玉米的身影,空氣中也滿是玉米的味道。每年春天,片片玉米幼苗破土而出,就像新生兒一樣招人喜歡。炎熱的夏天里,玉米稈上茁壯的葉子奮力向天空舒展,郁郁蔥蔥,與亭亭玉立的高粱一同被稱作“青紗帳”。
這個時候,玉米地里便成了我們期待和向往的地方。我會約上鄰家的小伙伴,拎上盛野菜的籃子,鉆進玉米地,除了能摘一些小香瓜、小西瓜、紅柿子,填一填我們沒有多少油水的肚皮外,主要任務是避開大人的視線,悄悄地來到玉米地里,欣喜地望著那一個個胳膊般粗的玉米棒子,偷偷地剝開看看里面的玉米粒有多大,是否長得豐滿。
待玉米可以吃了,大人們都會主動掰下幾個玉米棒子,高高興興回家,然后和全家一起嘗嘗鮮。剝去皮、捋盡須,放入鍋中加水煮沸。滿屋子都是玉米的味道,甜甜的、香香的。媽媽從鍋中撈出煮熟的玉米,從中間穿上一根筷子,遞給早已垂涎欲滴的我們,我喜歡閉上眼睛,湊近那晶瑩剔透的玉米深深吸上一口氣,然后狠狠地咬下一大口,瞬間一股糯香浸入鼻腔,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蕩漾。
玉米的成熟期不長,吃過嫩玉米,地里玉米的發須就逐漸變成紅褐色了,外面裹著的衣服也開始不再華麗,玉米稈子也不再風姿綽約,變得勾腰駝背老態龍鐘了。而棒子上飽滿的籽粒則搶先露了出來,像一顆顆金黃閃亮的金子,這是皮膚的顏色,也是豐收的顏色,是黃土地的顏色。
這個時候該掰玉米了。
每一次收玉米的時候,鄉親們都在那一望無際的青紗帳里深深地彎下腰去,用鐮刀在骨節之間劃出聲響,逢著一個艷陽高照的日子,全村男女老少齊上陣,整個村子的空氣中都彌漫著玉米稈被折斷后散發的淡淡清甜味。農家院子里到處都是金燦燦的玉米棒子,懸掛在屋檐下的玉米棒子,如同一串串珍珠簾,就像露齒含笑的頑童,嘻嘻哈哈地訴說著豐收的好年景。
把玉米棒子放在太陽下曝曬,當玉米粒有點松動的時候,就可以擰了。大人的力氣大,拿在手里直接脫粒,小孩子的力氣小,手掌嫩,只能一行一行地搓,或者是一粒一粒地摳,為了更省力、更快捷,大人們往往會用剪刀、錐子、鐵器等銳器在玉米棒子上鑿出兩條路來,然后從路子處開始擰就輕松容易得多,好奇貪玩的我們往往在玉米棒子上摳出不同的圖案,然后相互比較,看誰的作品更漂亮,感覺自己仿佛變成了一位匠心獨具的大師。
玉米面做餅子是農家的主餐,也是我吃得最多的美食,前些天妻子問我最喜歡吃的東西是什么?我毫不猶豫說出玉米餅子。妻則說我放著大米、白面不吃,卻惦念著那粗糙的餅子。
我清晰地記得在那個久遠的年代,是玉米餅子把我養大。每天放學后,我們兄妹七人齊刷刷地站在鍋臺前,母親將鍋蓋掀開的瞬間,蒸汽彌滿全屋,金黃色的玉米餅子整齊的沿鍋沿貼了一圈,氣味是那樣的清香撲鼻,我們搶著狼吞虎咽。那些香飄一生的玉米面餅子給予我們兄妹健康的肌體,養育了我們幾十年。那是一種對于干糧的崇拜,讓我心胸間永遠鼓動著濃濃的鄉情,心靈深處咀嚼著故鄉泥土的芳香。
多少年來,玉米雖說是粗糧,但在食品短缺的年代,它一度又是鄉親們的主食。隨著溫飽歲月的到來,大米、白面日漸充裕,玉米也退出了人們的餐桌。現如今,在講究營養搭配,注重保健養生的時代背景下,玉米又重新受寵,以至于大街小巷都能看到煮玉米。玉米對我而言,應該是最美的作物,每當看到它,我都會從記憶深處翻出那頁甜蜜的畫卷。玉米,是我所有詩歌中最飽滿的一個名詞。(王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