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bp集團首席經濟學家戴思攀

近日，《bp世界能源統計年鑒》第70版對外發布，匯總了2020全年的能源數據，重點分析了全球新冠疫情對能源市場造成的巨大沖擊，以及對未來全球能源趨勢演變過程中可能造成的影響，引發了業內關注。bp集團首席經濟學家戴思攀日前在線上與中國媒體分享了《年鑒》中的一些發現，并接受了中國媒體的訪問。

關于碳減排

凈零排放成為世界焦點 世界關注中國碳市場

記者：去年乃至過去五年全球能源行業的變化，哪一個讓您印象深刻?

戴思攀：我認為有三點變化非常重要：第一，在2015年在聯合國巴黎氣候峰會召開的時候，沒有一個大國承諾實現凈零排放。但現在構成全球二氧化碳排放70%的國家已經承諾凈零排放，對于凈零排放的討論已經變成了世界的焦點。這個趨勢是在過去五年當中悄然發生的。另外，過去一年發生了一個重要變化趨勢，那就是凈零排放并不是我們的終點，我們關注并不是二氧化碳一年的排放量，而是關注它的總量。也就是說，我們是不是能夠快速在未來10年當中使二氧化碳排放總量下降，這個非常關鍵。

第二，關于能源系統的變化，五年前氫能并不是我們討論的話題。但是自此之后，我們可以看到氫能的討論越來越多，氫能變得越來越重要。

第三，我們現在認識到可以讓電力系統減排，風能和太陽能潛力很大，未來能夠為世界貢獻60%-70%的電力需求。在未來20-30年當中實現上述目標，這是大家達成的一個共識，而五年前大家都沒有這樣的共識。

記者：中國正式啟動碳排放交易，您如何評價碳排放交易在全球減排中的作用?

戴思攀：整個世界都在密切關注中國的碳交易市場的變化，中國現在開發出世界上最大的碳交易市場，我覺中國將學會如何去開發自己的碳市場。碳價現在是相對較低的，所以這個價格機制到目前為止并沒有有效的發揮，但是我認為中國正在發出一個很好的價格信號，這是一個很好的開端。另外，在世界上其他地方可以看到碳市場的價格信息，對于能源的構成會產生重大影響，尤其對于電力行業會產生很大的影響，因為電力行業當中有不同能源的競爭。所以價格變化會導致這種發電能源構成的變化。

記者：到什么時候能夠看到經濟既增長，二氧化碳又降低呢?

戴思攀：未來的挑戰就是我們必須要找到一種方式，在經濟增長的同時二氧化碳也會減排。我們要做到兩點：第一，進一步改善能源強度，也就是說每一個GDP的增長所需要的能源強度在降低，所以我們要提高能源效率;第二，我們要不斷地改善整個GDP的二氧化碳強度，也就是說減少化石能源的使用，更多使用太陽能、風能、可再生能源。只有我們全體共同努力，快速大規模地采取行動推動變化，才能實現上述目標。

關于油氣轉型

油氣投資仍需繼續 看好天然氣業務

記者：現在很多油氣公司都開始加大對于清潔能源的投資，但是這種投資可能在短期內會對油氣公司業績帶來較大的壓力，這個問題如何解決?

戴思攀：bp公司做出了承諾，就是到2050年實現凈零目標，并且幫助世界實現凈零目標。要做到這一點，我們會逐漸減少石油和天然氣的產量，同時快速增加低碳或者是零碳的業務，我們承諾到2030年，要將我們的石油、天然氣的產量較現在相比減少40%。不過，在未來10年當中，即使有上述目標，石油和天然氣仍然是我們公司的重要業務之一。所以我們的想法是這樣的，繼續從石油和天然氣當中獲得一些收入，再把這部分收入投資于我們的低碳業務，到2030年我們在低碳能源方面的投資要比現在增加10倍。

記者：在能源轉型以及凈零排放的目標下，各大能源公司在油氣投資方面不愿意投、不敢投，這是否會讓油氣有一個供不應求的狀況出現?

戴思攀：國際能源署的一個觀點是，在凈零排放情景之下是不應該再有新增的石油、天然氣的投資項目。為此，很多人就說意味著我們不再需要新增的石油、天然氣的投資。其實不是這樣的，國際能源署是說不要再有新的石油、天然氣的項目，也就是說你可以投資，但應該投資于已經有的石油、天然氣的項目。

其實在未來10年當中，對于已有的石油、天然氣項目投資額，每年應該會達到3000億美元，2030年之后會下降，每年下降到1700億美元。

所以bp認為，這個世界需要轉型、需要逐漸告別油氣時代，作為一家能源企業我們義不容辭。但也要清楚地認識到，油氣對于維持人類的經濟繁榮，起碼在未來10-15年仍然是不可或缺，如果現在已有的石油、天然氣項目它們仍然要維持，甚至仍然要增加產量，就需要繼續做投資。

記者：有人說天然氣是過渡能源，也有人說它是終極能源，您的觀點是什么?bp公司對天然氣業務的發展戰略是怎么樣的?

戴思攀：天然氣的韌性非常強，遠遠高于石油。在我看來，主要有兩個因素：第一，天然氣能夠幫助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以比較快的速度減碳和去碳。如國煤炭在一個經濟體的能源結構中所占比重較大，但同時這個經濟體的能源需求仍然在快速增長，就需要大力發展天然氣，與此同時大力發展可再生能源，也就是兩條腿走路，才能夠幫助一個國家快速的降低煤炭在結構當中所占的比重。很多亞洲國家本身天然氣的產能是不足的，就意味著他們將增加天然氣進口。bp對液化天然氣業務是看好的，未來10-15年這將會是一個快速發展的市場，液化天然氣貿易甚至有可能會翻倍。

第二，天然氣可以在凈零排放目標當中發揮重要的作用。天然氣+CCUS技術可以用來生產藍氫，能夠幫助降低碳強度。為此，bp公司現在正要上馬一個大的項目，就是采用天然氣+CCUS技術在蘇格蘭東北部蒂賽德(Teesside)布局藍氫生產基地，一旦建成，將會是世界上藍色氫能生產能力最大的基地。

關于新能源

氫能作用不可或缺 太陽能風能競爭力可期

記者：現在中國氫能發展比較火熱，資本紛紛進入這個領域。但是我們也注意到一個現象，本田公司計劃從今年8月份開始停止氫燃料電池汽車的生產，您是怎么看待這種有點反差的現象?

戴思攀：我覺得觀點的差異并不是很大，氫能在全球能源體系中確實需要發揮重要的作用。

我們要實現凈零排放目標，首先第一個階段，就是電力能源能夠低碳化，盡量實現電氣化，并且使用零碳的電力為這些電氣化行業提供電力。但是在全球經濟當中有一些活動是無法電氣化的，比如說長距離運輸就無法電氣化，或者是海運、航空都無法進行電氣化。同時，還有一些重工業，需要高溫加熱的重工業就無法實現電氣化，所以在這方面就需要氫能發揮作用了。我們知道氫能在交通行業會發揮重要的作用。乘用車比較容易進行電氣化，但是重型卡車，特別是長距離的重型卡車就很難電氣化，這就需要氫能車。

記者：在低碳能源領域，我們看到包括bp在內的很多企業和機構都把太陽能、風能作為未來的一個增長主力，您覺得同其他可再生能源相比這兩種能源有什么競爭力?

戴思攀：風能和太陽能的競爭能力在過去5年中大幅增長，首先通過風能電力成本下降了40%，同時我們知道太陽能發電成本下降了55%，這個成本的使得風能和太陽能更加具有競爭能力，所以能夠在全世界和其他電力來源進行競爭，不需要政府太多的支持。當然，風能和太陽能發電需要耗費一定的土地和資源，1GW風能和太陽能發電比1GW核能和1GW天然氣發電效率要低一些。但是這些低效率已經在成本當中有所考慮，所以總的成本還能夠是跟其他能源進行競爭。

對于占用土地的問題我們也在做建模，尤其是在一些人口密度較高的國家，從社會角度來講，他們能夠接受多少風電和太陽能，而在其他人口密度比較低的國家就不是問題的。在歐洲我們更多關注海上的風能，因為海上就不會占用土地了。

來源：中國石油和化工

因此，我們的觀點是，從全世界土地資源來看，這并不是風能和太陽能發展的一個瓶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