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電大省“等水來”,這次是云南。
進入2023年以來,經過來水偏枯的1至4月,5月的降水也并未根本扭轉局面。云南當地的判斷是,降水過程對旱情緩解有限,至6月初全省大部地區無有效降雨,局地旱情仍將持續和發展,對農業種植、電力保供有較大影響。
降水的影響已體現在發電量上。今年4月,云南省降雨量僅16.9毫米,同比下降71%;同期發電量則為215.9億千瓦時,同比降幅亦達到19.65%。
面對云南電力供應的嚴峻形勢,有關“廣東怎么辦”的疑問聲量漸強。
在“西電東送”工程中,云南、廣東分別是南方電網體系中最大的送電方和用電方。天風證券援引數據顯示,在廣東省電力供給結構中,2022年云南送廣東電量為1221億千瓦時,占廣東省外受電量的68.92%,占廣東發受電量總和的16.03%。6至8月,廣東即將迎來用電量季節性高峰,云南的缺電可能加劇用電難題。
就在不久前,《廣東省推進能源高質量發展實施方案》印發,其中一項目標提到,廣東電源裝機規模將從2022年的1.7億千瓦提升至2025年的2.6億千瓦,相當于3年內擴能52.9%。在這“一缺一補”之間,存在何種關聯?
缺電
去年,川渝地區缺電曾引來全國目光,“西電東送”及其背后的地區電力關系也被更多人看見。但事實上,時間再往前倒推一年,廣東更早一步遭遇大規模用電難題。
2021年5月中旬開始,廣東出現電力供需緊張情況,部分地區實行錯峰用電。國家發改委在此后的例行新聞發布會上分析原因時提到,云南來水偏枯偏晚,造成水電發電不足。“廣東用電的1/3來自云南,云南供電中水電占大頭”,因此,“電力供需矛盾在5月份凸顯出來”。
為何云南缺電,對廣東用電影響如此明顯?首要原因,就在于廣東的“缺”。
作為全國經濟第一大省,廣東的用電量一直位居全國前列。2022年,廣東全社會用電量達7870億千瓦時,居于全國首位。巨大的用電需求下,廣東發電量同樣可觀,去年達到6102.2億千瓦時,僅次于內蒙古位居全國第二,此前一年則居全國首位。
盡管如此,廣東仍然是全國電力“缺口”最大的省份之一。若僅以“發電量-用電量”計算,廣東發電的凈貢獻率為-1768億千瓦時,同樣僅高于山東。而在那之前,廣東也曾是凈貢獻率最低的省份。
廣東的“缺電”局面,甚至從某種意義上催生了“西電東送”。
為支持廣東經濟發展,避免工廠因能源匱乏而“開四停三”,同時有效利用經濟欠發達的西部地區豐富的水電資源,1981年,位于廣西和貴州交界處的紅水河天生橋二級水電站,作為“西電東送”的第一個電源點開工建設。此后,廣東用電愈加與云南等西部省份深度“綁定”。
數據顯示,自1993年云南最早向廣東輸送季節性電能開始,到去年29年間累計輸送超過1.16萬億千瓦時;而與此相比,云南“西電東送”累計送電量超過1.3萬億千瓦時。
云南的電,曾讓廣東在很長時間內解電力之渴。但眼下,“缺電”的危機又隱隱浮現。
去年的區域性缺電,讓不少人開始關注電力系統可能面臨的變化。如中國科學院大氣物理研究所季風系統研究中心副主任魏科就曾提到,全球變暖將成為未來的一種“新常態”,暫時性的缺電還將反復出現,應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
但對于地方來說,“常態”與否尚有待進一步研判。如廈門大學中國能源政策研究院院長林伯強指出,如果現在的狀況變成常態,就需要政府、企業對電力系統增加投資,“但如果目前看來還未必是常態,沒有人會投資百年一遇、50年一遇的問題,那么只能采取短期手段,利用現有產能盡可能應對”。
發電
廣東是否做好了加碼投資、應對“新常態”的準備?
從最新的規劃來看,廣東的行動不可謂不超前。僅電源裝機規模一項指標,到2025年的目標被鎖定在2.6億千瓦,而2020年,該指標僅為1.4億千瓦,5年內幾乎要實現翻番。而在更早前發布的《廣東省能源發展“十四五”規劃》中,該指標2025年的目標還是2.38億千瓦。
可以說,廣東有意按下能源投資的“加速鍵”,但這是否意味著,廣東將減少對“西電東送”的依賴?
在多位專家看來,答案可能是否定的,廣東此舉更可能是基于若干年后供需關系的變化,以保證經濟增長為考量的規劃。
廣東經濟增長還需要更強的電力支撐。根據上述“十四五”規劃預測,由于以電動汽車、5G及數據中心、智能制造、智能家居為代表的新產業、新業態成為用電增長新動能,加之電能替代深入推進,2025年廣東全社會用電量將達到約8800億千瓦時,與去年相比3年內再增長1000億千瓦時。面對迅速增長的用電需求,增加投資勢在必行。
而從投資結構上看,增加的產能在現有條件下也很難迅速“變現”。
對比幾種發電模式的裝機規模變化,2025年廣東以風電、光伏為代表的可再生能源發電裝機規模將達到7900萬千瓦,而2020年現有裝機總量則為3298萬千瓦,5年內增長4602萬千瓦,增加值最高;其次是煤電,增長3351萬千瓦至6237萬千瓦;再次是增長2662萬千瓦的氣電。
火電仍將是廣東發電的主力。從去年的數據看,廣東火力發電量為4440.7萬千瓦時,占全省發電量的72.8%。目前國內最大的在建火電項目,正是位于廣東省清遠市的國能清遠電廠項目。
然而,火電所需的天然氣、煤炭等資源,廣東都大量依賴外部供應,特別是90%以上的煤炭均為外煤。這也為廣東的火電平添一絲不確定性——事實上,2021年廣東缺電的一個原因,就源自供應側天然氣、煤炭價格高漲,資源供應緊張,火電企業發電積極性不高。
廣東亦在設法解決能源供應安全問題。
在最新規劃中,廣東將加強煤炭、油氣供應保障,提升年度國內電煤中長期合同簽約量,爭取實現2025年天然氣產量達100億立方米/年左右,并推進煤炭儲運能力和儲氣能力建設,到2025年力爭實現全省煤炭儲備能力達3300萬噸。
更難解決的問題在于新能源發電。
據林伯強分析,廣東風電、光伏發電的占比仍然比較小,裝機規模占比并不能等同于發電量占比,而且光、風發電量平均利用小時數在多種發電方式中最低,遠小于核電,裝機規模增長也不一定帶來發電量增長。另外,在反常氣候下,強烈依賴天氣因素的風、光發電同樣會受到影響,很難成為比現有供電模式更穩定的電力。
送電
而通過“西電東送”而來的電力,仍然有不少廣東無法“拒絕”的優勢。
作為清潔能源的水電,其發電所造成的碳排放量遠低于煤電。有數據顯示,2017年全年,南方區域西電東送電量達2028億度,相當于減少發電標煤0.5億噸,減少二氧化碳排放1.4億噸、二氧化硫排放100萬噸。
此外,林伯強還提到,廣東發展風、光發電,可能更多出于能源綠色低碳轉型考慮,因為同樣是清潔能源,西電東送的電價比廣東自身的風、光發電更低。
據媒體報道,由于跨省水電暫未放開進入電力市場,不參與競價,云南送廣東目前協議電量落地電價依然參照廣東省燃煤基準價。2019、2020年,云南送廣東增量平均交易電價為0.40767元/千瓦時和0.34427元/千瓦時,分別較廣東燃煤基準價低12%和25.6%。
2021年的缺電,加劇了云南和廣東兩省之間有關電力供應的量、價博弈:云南希望減少外送電量,以保障本省正在強力打造的電解鋁產業;而廣東則希望增加電量,并享受增送電量的低電價。
而隨著兩地發展狀態的變化,廣東所面對的不確定性愈加明顯。如林伯強所說,“云南今后不太可能再給廣東便宜的水電,今后增長的分量可能需要靠廣東自己的風電、光伏來滿足。”
廣東也在謀劃更多外電來源接續送電。
上述實施方案就提到,將加快推動藏東南至粵港澳大灣區輸電工程核準開工,爭取藏東南瀾滄江上游清潔能源基地送電南方電網第I、II回輸電工程納入國家規劃并推動實施,積極開展青海清潔能源基地送電廣東前期工作,支持開展新疆、內蒙清潔能源基地送電廣東研究論證。
據林伯強分析,發展風、光發電對占地面積要求較高,廣東空間不足,但這恰是西北戈壁的優勢,這將成為將來風電、光伏發電的主要來源。因此,未來廣東新能源發電的理想狀態,在他看來,還應依靠外電送電,而且只有西北戈壁能滿足廣東的用電需求。
而要走到這一步,將意味著一輪新的全國性謀劃。
“今后經過所謂的大謀劃,讓絕大多數的電從戈壁來,并且從戈壁灘一直送到廣東,這是全國一盤棋的方向。”林伯強分析道,“所以說,這里肯定要有一個巨大的轉型,包括電網轉型等等。”
此外,他還進一步指出,今后,除了電網輸送之外,氫能也應該建一條輸送通道。“因為通過氫能,這些便宜的風、電就能變得可儲備、可運輸,這樣一來,廣東今后很多地方可能就需要用氫能了,這些都是后面要謀劃的。”他說。
來源:每日經濟新聞
評論